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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讯!在“最透明”的高报系统里博弈

  • 2022-07-29 20:52:43 来源:北京青年报

7月12日,包头市一家网吧内,考生们在填报志愿


【资料图】

“动态排名”、“精准定位”、“透明”、“公开”,这是内蒙古自治区高考志愿网上填报系统所强调的特色。“占位”、“帮顶”、“博弈”、“机构”,是这个系统在使用过程中所衍生出来的新概念。

这是被不少人称作“最透明”的高考志愿填报机制。因为在这个系统里,你可以随时随意修改志愿,还能查看自己在目标院校的实时排名。

在这个由计算机掌握的系统看来,每个账号的每一个选择都完全平等。但系统只读取数字,不获知人心。

于是,人与人的博弈在系统里展开。每个人都想在这里让自己的分数利益最大化,但在系统里,利益的总和是守恒的,当一个人使了手段,另外的人就会被它所影响。

“赌局”

“刷,刷,刷,一直刷!”

2022年7月12日。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城区边缘的一家网吧里,60多块屏幕在有节奏地刷新。荧光屏前一颗颗黑脑袋,低头,抬头。

这些闪烁的计算机都接入同一个系统。每刷新一次,就能知道自己当前在目标院校报名者中的排名。它可以帮你判断,你有多大的几率最终被这个专业录取。

一个数字的变动,会引发整个系统的调整。当一名考生从一个志愿切换到另一个志愿时,会让目前填报两所学校的考生排名都发生变化。

在网吧的一角,从8点钟系统开启到现在,有名男生的志愿始终没变过。每次刷新,屏幕上都显示不同的数字。最小是3,最大是20以外。那是他在目标专业报名者里的实时排名。专业只录取1个人,这个只能留下1人的“房间”,他还没有敲门的机会。进不去就意味着“脱档”——相当于填报失败,只能参加更低批次的填报,或者复读。“不脱档”是几乎所有人在志愿填报中的底线。

这是发生在系统里的一场小小的博弈。他在搏。搏那些比他分数高的人会在系统关闭之前全部离开。为此他放弃了那个底线,押上全部。

并非没有胜算,而且胜算不小。因为除了分数之外,他还有别的“赌注”。

“赌注”是一个“借来的”账号。它通过右边那台电脑接入系统,投报了同样的志愿。它的名次也没变过,并且几个小时过去了,每次刷新都显示第一。这提示着,在目前的系统里它在这个专业的录取几率趋近于100%。

系统里现在有4900多名考生,这个账号打算蛰伏到系统17点关闭前的最后一刻。按计划,16时59分30秒,它会将志愿切换至另一所学校,这能让当下志愿里那个原本没机会“敲门”的男生在系统里上升一个排名。高分账号蛰伏几个小时的另一个作用是,使门外的其他人感受到录取失败的风险越来越高,从而有可能知难而退。

除了键盘和鼠标的声音,这两块屏幕前是沉默的。另一个账号的主人不在,控制那个账号的是这个男生的同学。

离17点越来越近了。右侧那块屏幕打开了一个显示北京时间的网页,精确到毫秒。

左侧的屏幕持续刷新。

16时27分38秒。第5。

16时29分03秒。第9。

16时30分08秒。第8。

忽高忽低。他不知道从第五到第九,是光插进来四个人,还是插进来五个走了一个?从第九到第八,又是不是走了五个进来四个?

那个稳坐第一的人,真能把后头的都吓跑吗?

不知道。系统只会告诉他数字。但系统是公平的,所有人都只会知道那个代表排名的数字,并不知道和自己竞争的是谁,更不知道他们分别考了多少分。除了自己,系统里没有名字。不过他正是靠这一点,才有赌上一切的底气。没人知道现在这个排名里,第三名可能和第一名差了上百分。

这就是“占位”。《内蒙古2020年自治区普通高考志愿填报须知》里专门加了一条:“考生不得为他人占‘座位’”。“报志愿期间填报系统将自动侦测占座位的情况,如果确认考生在占‘座位’,将取消本次所填报的志愿。另外,一般情况下在临近分段截止时间,志愿修改的频率增高,信息流量加大,一旦出现网络或计算机故障等特殊情况,占‘座位’的考生就会来不及修改到自己真正想报的院校,将给自己带来巨大损失。”

但当你去问内蒙古考生们,没人不知道“占位”是什么意思。也很少有人对这个行为表达过强烈反对。

“这就是游戏规则。”一名学生家长说。

“赌局”只是这场游戏的一部分。抬头看,每块屏幕前都是好几双眼睛。通常靠前一点在椅子上坐着的是学生,站在后面的是家长。屏幕上字号不大,后排的人得往前努努才能看清。

但清晰的只有那个数字。

考生在查看自己在目标院校的排名

博弈

数字的含义是定位。这个被称为以“动态排名,精准定位”的系统已经走过17年,而再过三年,它就将成为历史。根据2022年6月发布的《内蒙古自治区深化普通高等学校考试招生综合改革实施方案》,自2025年开始,内蒙古自治区高考招生将采取平行志愿的投档方式。这是倒数第三批在系统里博弈的考生。

2005年,内蒙古开始在专科补录阶段实行网上填报志愿,考生可以在规定时间内修改志愿,并可查看各院校瞬时报考人数,但系统不提供实时排名。次年,考生可以在补报志愿期间看到自己的动态实时排名情况。2007年,更多批次的招录采用了这个系统,系统还可以分时段阶段性提供各科类、 各院校报考人数及预计投档最低分。

2008年,网上填报志愿的范围再次扩大,并全程提供实时排名。同时,内蒙古招考中心取消了最后两个小时不提供统计数据和位次查询的“盲报”时间段。“从神秘走向透明”,2008年,《中国教育报》以此为题总结内蒙古的这场高报改革。

2009年开始,除院校排名外,考生还可以查询其所报第一志愿专业的排名。当年,《内蒙古日报》的报道这样写道:“这种知己知彼、几近零风险的精确定位填报志愿方式,使选择权和主动权完全掌握在考生自己手中”。

从统计数字上看,系统所带来的最显著的改变体现在录取率上。据《工人日报》2009年报道,内蒙古的这场高招录取模式改革,“在很大程度上杜绝了考生和家长靠估计、推测和经验填报志愿出现的‘高分低就’或‘低分高就’现象”,并且让“高分考生的落榜率和复读生比例明显降低,复读学生从2008年的23%下降至2012年以后的7%,远低于全国12%的平均水平。”另外,根据全国各省、自治区及直辖市教育部门公布的数据,内蒙古自治区在2021年高考的整体录取率达到95.14%,位列全国第二,仅低于浙江省的95.17%。

与“透明”随之而来的是,在系统里填报就像闭着眼睛潜水,你每次潜伏下去扎进这张巨网,只能抓上来系统里当下的信息,而这信息的有效期可能只有1秒。

更要紧的是,你不知道哪些信息是真实的。排名落了一位,新来的那个人,是确实想报,还是在帮人“占位”,还是只是“看看”自己在这所学校“稳不稳”?你没法从数字分析出人心,后者也并不在系统的考虑范围内。

但你只能一次次潜下去,在各个院校专业之间不停切换。在系统里,信息是最重要的。所有人都想用更快的速度刷新出更多的数字,再用这一个个数字,分析出更多信息,得到更多确定性。据《呼和浩特日报》报道,2013年,本科一批共有2.2万考生网报志愿,平均每个考生修改志愿104次,最多的一个考生修改了2500多次。

“换,查下一个!”机械键盘的声音和人声搅在一起。

杨家祯挤过人群,找到一个空座。他是这间网吧里一双流动的眼睛。眼前的场景是本科提前批B艺术体育类考生的志愿填报,座位里,不少都是他的同班同学。

杨家祯是这一场里最轻松的人。本科提前批的招录分为A、B、C三个批次先后进行,每一批次招生学校的名单不同,考生可以依次参加,直到成功投档。7月2日,他已经在A批次投档成功。

杨家祯就坐在10天前那场填报时他坐的那个位置上。那一天,他计划报考的是中国人民大学绘画专业,全内蒙只招1个人。

对手并不多,专业要求的报考前提是:专业统考成绩达到省级统考合格线且总分不低于满分的85%,也就是255。全内蒙只有8个人上线,包括杨家祯。

杨家祯说,美术类的高分考生基本都在包头。符合资格的这8个人,“专业课多少文化课多少,一打听都能打听出来”。人大绘画专业的录取规则是,按专业课分数与文化课分数各占50%折算成绩,再根据折算后的分数排名。根据打听到的信息计算下来,如果这8个人全部填报这个专业,挡在杨家祯的前面有3个人。

首先能排除掉1个。他通过画室打听到,其中的一人决定报考西南某所大学。

还剩2个。他需要更多信息,这只能去系统里找。

杨家祯进入系统,填报了人民大学绘画专业的志愿。点击确认,系统随即显示,他的专业课成绩在选择了这个志愿的考生中排名第一。

杨家祯的专业课成绩是全省第二,他的另一个对手是全省第一。他没和杨家祯报同一个志愿。

那么他在哪?是准备报名人大绘画但还没有进入系统,还是去选择了别的学校?

找。杨家祯切换志愿,在陕西一所大学的设计专业,他找到了这个人。那个排名里显示杨家祯专业课排名第二,那位全省第一就在这,比他靠前一个位次。

就差一个人了。杨家祯需要“外援”。他要看看这个人有没有和他报相同的志愿,如果有,就把他“赶走”。对杨家祯来说最保险的情况是,专业课成绩过线的8个人里,只有他一人填报这个志愿。

首先已知的信息是,那名对手的专业课成绩超过255分,符合本专业的报考资格,同时,他的专业课成绩又比杨家祯要低。杨家祯找来一名专业课成绩254的同学排进他所报考专业的队列来试探这名对手在不在里面。系统显示,专业课成绩排名第三。推理可得,这个队列里,前面除了杨家祯,还有一个人。

他又找来一名女生进入队列。她的文化课分数很高,但专业课分数未过线。系统会显示四份排名,即文化课排名、专业课排名、专四文六(按照专业课成绩40%和文化课成绩60%折算分数的排名)和专六文四(按照专业课成绩60%和文化课成绩40%折算分数的排名)。除专业课排名之外,女生在剩下三个队列里都显示排名第一。

她在帮杨家祯“占位”。而于此同时,在那个人的页面上,会显示他的四份排名最高只有第二。“他不知道表里的其他人考了多少分,不知道哪些人是真实的。”杨家祯说。但这并不代表他稳操胜券。如果那位对手真的坚持到最后一刻,胜者就有可能是对方。

这是一场只有一个赢家的正面战斗,胜负只会在最后一刻见分晓。杨家祯这边有三个人,他们都坐在一起,但他不知道自己有几成胜算。中午吃过饭,他找了家理发店,剃了个光头。

杨家祯参加的批次在17点结束填报,下午的几个小时内,他一直停留在人大绘画专业。“占位号”在最后五十秒撤出,它转去了中央美术学院——账号的主人通过了央美的校考,文化课分数和专业课分数都达到了录取标准,今天只要报名就能录取。二十秒,最后一次刷新。回车。人民大学绘画专业,第一。系统关闭。

家长在系统中查看,几乎每张桌子上都摆着这本厚厚的招生计划

登场

2008年,内蒙古自治区教育部门在一些填报批次中增加了分时分段填报志愿的制度。例如本科一批填报。

内蒙古招生考试信息网信息显示,2022年7月15日进行的本科一批普通文科理科的网报志愿,共分为十个分数段,从上午11点开始每小时截止一批。

真正的战斗会在一个小时内迅速结束,但大多数人会在系统里从8点钟开放开始,游走至最后一刻。

闫书宁毕业于包头九中,高考成绩文科546。7月15日8点整,他在林荫路上的一家网吧的包厢内接入系统。包厢三台机器,高考结束后十天左右,他在这里定下其中两台,每台150元——家附近网吧收费500。“再晚就订不到了。”

按照计划,他会在下午3点正式开始填报。此前,他和母亲根据往年分数线和目标专业,列下了二十多个目标院校及专业。每行都写清楚院校及专业代码,还有专业与院校计划招生数。“冲”“稳”“保”,学校又被分为三类。

3点之前,都是观察战局与缩小目标范围的阶段。父亲请来了位已经连续七八年帮人成功报上志愿的朋友“操盘”。“填志愿这事就要分‘懂’和‘不懂’的人,对懂的人就公平,不懂的就不公平。”他这样说。

大厅的几十台机器则被一家志愿填报机构包了场。一名签约家长告诉北青深一度,这家机构的收费是7000元。机构老师会为考生列出目标院校的表格,填报时,也会有专业的键盘手——有家长称,单请一名键盘手的价格是300元,负责在那一小时中反复输入院校专业号和验证码。

大厅里没一刻安静的时候。穿着白衣服的机构工作人员围到哪台机器前,就是谁正在填志愿了。他们会对围观的人保持警惕:“是我们机构的学生吗?”他人的分数是最宝贵的情报。

不时有人溜到门口透气。“找机构不止为了稳,还因为信息”,一名家长向北青深一度透露。他表示,一个机构至少掌握签约的百十名学生的信息,知道这些信息,就可以通过操作影响局势。“那种一下子涌进二十来人的,就是机构的操作,帮顶呢。”

闫书宁的账号还在各个院校间游走,他的专业意向是法学和金融。两台机器,一台在系统里报志愿,一台在官网里查信息。11点到了,他的分数依然能报上计划名单里的大部分学校,甚至一些排名更高的。

从10点钟开始,内蒙古招生考试信息网会每隔1小时公布一次整点时刻的系统实况。11点的结果出来,闫舒宁点进去,发现天津大学的分数线只有537。

直到中午十二点,系统里“局部”信息来看,她计划报考的那些院校的录取结果依然乐观。闫舒宁想学法学,当然最好能进“五院四系”(五院为中国政法大学、西南政法大学、西北政法大学、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华东政法大学;四系为北京大学法学院、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吉林大学法学院、武汉大学法学院)。系统显示,华东政法大学的最低录取分是510。

但信息并不稳定。从系统的“整体”情况来看,12点的实况显示,那些排名靠前的学校的报名人数均远超计划,这意味着,还有不少高分考生尚未“下场”。随着他们一批批进入分数线相对较低的院校,学校和专业的分数线会继续上涨。

果然,一点钟的录取结果公布,华东政法大学的最低分数变为572。“不要想了。”

离三点钟越来越近。一个个带着分数的账号在系统里流动起来,闫舒宁的计划书上的院校已经划掉了一半。江南大学、深圳大学录满,划掉;暨南大学排名贴边,可能被调剂到日语和旅游管理专业,划掉。上一分钟刚定下中南大学作为冲刺院校,再次刷新,显示录取23人,他排名31位。

划掉。可选择的范围越来越小。

3点整。大厅里一阵欢呼传来,有人成功报上志愿。闫书宁的父亲掉头走回包厢。“该咱上场了。”

一名考生家长在本批次招生计划表上的笔记

选择

“五院四系”还剩一家西北政法。上午时,他的分数还能稳录刑法,三点整的“大数据”公布,显示分数较低的“反恐怖主义法”还剩两个名额。分数还在线上。“没关系,不论调剂到哪个专业都是跟法律相关的,怎么也是五院四系。”输入几串字符,进入表格,排名26/26。进入排名细节,已结束的分数段里已经有24人提档。前面还有一个547,比他高一分。不保险。河北工业、大连理工、河南师范、中南财经政法。按键,回车。一个个查下去,有的只剩一个名额,有的法学都已招满。这太危险了。

划掉。划掉。划掉。

保底始终是内蒙古大学,以他的分数肯定能被法学专业录取。去不去?计划里,另一个保底院校是上海政法学院。

“内大怎么也是个211啊,”母亲说。“你在本地当个律师,将来买车买房……”

“我最不想去就是内大!”七个小时里,这是闫书宁第一次提高音量讲话。

时间过去了二十分钟。

3点33分。离截止时间越来越近,他的选项必须缩小到两个,一个冲刺,一个保底。在“不能脱档”的前提下,他必须保证,如果最后时刻排名掉出了冲刺院校的计划数,他还能切换到一个能保证自己被百分之百录取的地方。

闫书宁旁边有人打开了法学专业全国院校排名,寻找计划之外其他的选择。一个个查下来,要么已经在3点整招满,要么就是不在内蒙古招生。冲的太险,保的太稳,没有一个对于这个分数来说适中的选择。

“安徽大学查了没?”

“哎呀肯定进不去。”母亲没把它列进计划。

“查一下,安徽大学是211。”

应投档人数23,已提档人数6,法学专业计划数2,已提档1。还有1个名额。

另一台电脑随之敲下,院校代码920,法学专业代码1M,粘贴密码,六位验证码,回车,再输六位验证码。

“专业排名:2”。即使调剂,依然可以调到其他心仪的志愿。

还差不到二十分钟时,计划外的安徽大学被列为新的保底校。冲西北政法,保安徽大学。刷新几次,专业排名依然显示第二。

天平一点点倾斜。3点50分,账号又跳去西北政法大学反恐怖主义法专业,计划数5人排名第6,有可能被调剂至尚无人填报的经济学类。“咱还是回安徽大学吧。”闫书宁说。

“那一个名额谁都不会去,就我去。”

两台机器进入暂时的平静,剩下的只有刷新。

包厢里另一个家庭突然爆发了一场争执。

是一对父母和一位女儿。从8点到现在的7个多小时里,孩子始终低头摆弄手机,没对报志愿的事发表过一句看法。

“能不能别玩了,该是你拿主意的时候了!”一直没离开屏幕的母亲说。

“我的意见你们听吗?”女孩第一次抬起头。“填志愿这么长时间,你们问过我意见吗?都是你们自己在选!”

“那不是为了让你的分报个更好的学校嘛。”母亲说。她是那个从没离开座位的人。从8点钟开始,她就在根据实时排名情况计算女儿还有那些院校专业可以选择。

“都是你们两个人在吵,我有决定权吗?我有发言权吗?”女孩哭了起来。“我说了,药科我不考虑!”此前,屏幕经常在中国药科大学和沈阳药科大学间切换。

“北京语言大学理科就招语言学一个专业,就一个名额。”

“滑档就去北二外学德语。”

“没有时间,最后你来不及换。”父亲说。还有个原因,北京语言大学“不是双一流也不是211”。

进入系统。北京语言大学,语言学专业,院校排名1,专业计划数1,排名1。

“不动了?被顶就滑档了。”

“滑档就复读。”最后5分钟,那志愿没再动过。只有输入验证码刷新的键盘声。

每次刷新排名,都要输入一遍长为六个字符的验证码

修罗场

闫书宁则还在安徽大学法学专业的边缘跳动。这秒钟是2,再刷新,又变成3。

“那个人肯定在到处看,可能是把这当保底。”闫书宁判断。“祝我们都能心想事成。”

15点59分01秒。刷新。专业排名:3。

再刷。

2。安全。

15点59分30秒,倒数第二次刷新。还是2。

母亲看着屏幕里的北京时间倒数:“5、4、3、2……”最后一位验证码敲下,回车。

2。北京时间16点整。

“哦!”闫舒宁叫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过身,拥抱身边的每一个人。

“报哪了?”离开网吧时,店员问了一句。

“安徽大学法学系!”“牛X!”身后,另一批考生该上场了。

回到7月12日。杨家祯的同学们也将迎来最后的时刻。

考生们在系统里流动。高分段的考生开始泄下来,像往高脚杯塔顶倒酒。冲刺院校从在边缘徘徊到被甩出几十名开外;稳定院校变成冲刺院校;然后,保底院校变成冲刺院校。

有考生花900元购买了“软件”,可以制作出纵轴为排名,横轴为查询时刻的实时折线图。每段折线都有颜色,绿色代表排名在计划内,红色代表在计划外。

“刷,刷,再刷。”一名男生面前的折线一直在变,但始终是红色。脱档几乎是注定的。

“修罗场。”杨家祯旁边的石修阁说了一句。“这就是修罗场。”

石修阁是杨家祯的同学,与他同批次填报。她也找了同学在中国人民大学设计专业“占位”。但那名同学只在表格里留到了倒数第8分钟。“顶到这时候其实没什么用,越到最后,志愿切得越快。”石修阁直到最后两分钟还在改。最后,她报进了天津大学动画专业,她最喜欢的专业。后来,她听说,母亲和那位帮忙占位的学生家长商量过,顶到最后一分钟,十万。

填报结束,一名填报成功的考生与母亲拥抱

7月12日的网吧比十天前他填报的时候气氛紧张得多。屋子里只剩下机械键盘的声音。“反复查看排名,排出去的,就赶紧换。”进入最后一分钟,时间越来越少了。老师又举起话筒,这次再也没放下。

此时,杨家祯也坐到了一台机器前。原先坐在这里的考生已经手抖得难以输入那些字符。刚刚的那次刷新中,他的排名一下子从录取边缘掉到了计划外30多名。

切换,切换,切换。杨家祯连换了几个志愿,都是计划外几十名。脱档几乎成为必然,但这串字符依然在系统里挣扎。

开头的那场只有一个胜者的赌局也仍在继续。第四、第九、第八……名次始终在上下跳跃。16点58分。第三。再刷,还是第三。再刷,第五。

“能定住的就定住了,还有最后20秒。最后一分钟基本是没有变化的。”话音刚落,已经有人声响起。时间到了。赌局失败。最后30秒,“占位号”切去了另一所大学,而他最后一次刷新,显示还在第二的位置。

“系统已关闭”。杨家祯的屏幕前跳出五个红字。再一瞬,他的食指敲下了最后一位验证码。修改失败。17点00分00秒,系统关闭,表格生效。脱档。

“报好的同学拥抱一下你的父母……”话筒声音还在继续。有人站起来,有人在沙发里没动。不少人哭了。有人留下来合影,有人一声不响下楼。

杨家祯也走到网吧外边,坐到台阶上给一个个同学打去电话。

“脱档了。”有人说了一句就挂掉了电话。

“明天见。”另一个人回复他。杨家祯报考结束后留在了画室做助教。这句话是复读的意思。

“结果便宜了那个报上的。”杨家祯估计,那场赌局中,最后报上名的那个账号可能甚至都没报什么希望,同样在赌,只是最后,因为比那个男生分高,那个人赌赢了。而且,本来是帮那位男生占位的账号,很可能客观上帮他吓退了不少比他分高的竞争者。

那个帮他一直占住第一名位置的考生,他的分数在这批次能报上任何一所大学,但他已经决定复读。也就是说,在最后一刻,替他操纵账号的人随意做出的选择,必定让另一名考生脱档。

“相当于复读的那个人自己没报上,另外还害了一个人。”石修阁说。但在系统的角度看来,这就是一个人报上了名,一个人滑了档,只是一个小小的变动。加一又减一,对于系统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文/ 北京青年报记者 李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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